初次來到當代藝術館,才知道此館是日據時代的小學校所改建,已算是古蹟了。磚紅的牆被大面積的桃紅色畫布覆蓋,那是原高史對來者訴說著「記憶的痕跡」。以蠟燭化作人型,透過當地居民的口述歷史,及個人進入社區訪談的相關經驗,檢視該地區過去的歷史和特色,是如何地造就了城鎮現今的風貌。
踏入當代藝術的場域,館外諾大的裝置藝術即吸引我的目光,兩座作品佔據了館外的廣場。〈和平二號〉以銅人頭部撞擊象徵傳統文化、族群認同、童年記憶與普世希望的大鐘,鐘的表面上刻滿藝術家自有以來熟識的人物姓名,隨著鐘聲而被激活、迴盪於現場空間的,也正是人與人之間相互連結與緊密溝通的共同心願。而以金屬為體、香灰為面所製成的〈文化部長&國防部長〉高達 五公尺 ,對應傳統民間信仰的文、武兩神,四周瀰漫的神祕的氣息與氛圍。
這樣特別的作品,到底創作者是怎樣子的人?又,接下來又會看見他何種創作方式?懷著對張洹的好奇,我快步踏入當代藝術館內,殊不知接下來所料未及的創作將會如何衝擊我。
張洹,1965年生於中國河南安陽。90年代活躍於北京,是中國前衛藝術的代表人物,主要從事行爲表演藝術。1998年移居美國紐約並成爲從事多種媒介藝術形式的全職藝術家;2005年在上海建立「張洹工作室」,不斷拓展藝術創作的形式和邊界。同期也在上海組建了高安基金會,在中國西部貧困地區建立張洹希望小學,在中國的十所著名大學設立張洹獎助學金。這是張洹第一個在台個展,他的作品有香灰畫,以及令人激賞、意象深遠的行為藝術創作。
行為藝術出現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藝術家以身體為「承載體」,透過身體將其藝術觀念表演呈現,試圖打破藝術與生活的界限,往往有著反敘事、無調性、重複性、過程性、隨機性、隱喻性及在地性等特色,而行為藝術的演出形式、技術、體制與技巧,也與表演藝術完全不同。簡單來說,行為藝術並不特別強調身體美感、線條,也不特別強調表演技巧,少有藉由身體語言來表演帶有敘事情節的故事或是角色刻畫。行為藝術突破舞台與聲光效果,藉由藝術家本身的行為來傳達藝術核心概念乃至擴大為社會層面。這種藝術呈現形式不需拘泥於具體的技巧,而在於經由身體行為來擴張人類身體感知與潛能,進而達到某種藝術理想或精神超脫之可能。
張洹個展分為行為、雕塑、裝置、繪畫、歌劇、綜合媒材,行為藝術方面大多以影像擷取以及錄像裝置來進行。其中以行為藝術最為震撼,何以見得?台灣藝術界裡從事行為藝術的藝術家應屬少數族群,早期以李銘盛為代表。而本次展覽其中有一系列作品是張洹至世界各地作行為藝術演出。張洹多以裸身進行創作,〈朝聖-紐約風水〉中張洹一路匍匐行進,以藏人朝聖方式出現於眾人面前,最後以全裸資料俯臥於鋪滿冰層的明式太師床上。而觀眾的寵物狗們或坐或站於太師床前方驚叫,在經過記者狗仔的拍攝之後這場表演結束。〈我的紐約〉張洹全身以生牛肉裹住身軀,塑造一個英雄的體態,一面行走於街道一面向路人發送象徵和平的白鴿。如此活生生、血淋淋、赤裸裸的造型與表演,表達了藝術家對於美國做為世界強國的英雄心態與眾矢之的的一種個人詮釋。
〈我的美國〉算是給人的感覺最為強烈的,張洹邀請了六十位志願參與演出者,過程皆以全裸進行藏人轉經朝聖、磕長頭、伏地前進等宗教儀式,最後六十位志願者依序站上四周搭好的鐵架(肉身浮屠的建構),張洹端坐場中接受眾人奮力丟擲的麵包,最後以一位婦人擊雞蛋於其頭頂結束。這場行為藝術表演傳達異文化移居美國所受到的文化衝擊與身分認同問題,在人類平常生活中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精神領域,以這樣的模式表現出來。據說張洹初到美國由於帶著亞洲臉孔,身材又瘦小,某日行走於路上竟被美國人當作乞丐般施捨麵包。在這樣的艱困環境裡,藝術家體驗到美國的兩面性──社會看似富足、相當開放,但在精神上卻是有所匱乏的,也或許因此而獲致創作的靈感。
在諸多行為藝術創作中,可以見到張洹的行為藝術模式是以身體的磨難來做為其藝術表現,包括全身塗滿魚油、蜜汁全裸端坐在大陸一處公園裡骯髒腐敗的公廁,忍受蜂擁而至的蒼蠅舔拭爬行全身,在那靜坐一小時之後便浸在糞水池裡面「淨身」。在他的創作裡往往透露著藝術環境的艱惡,在這藝術環境和社會生活空間條件同樣惡劣的情況下,藝術家游走於這兩者之間同樣需要頑強的體力與意志力。而藝術家該以什麼姿態來對抗大環境大社會?一次次的折磨、傷害,讓自己生理承受苦痛的表演方式,是否是這類行為藝術家的出路?而為追尋自由理想的藝術家,走遍世界各地試圖消融文化與種族隔閡卻徹底凍得遍體麟傷。藝術家們啊,是以怎樣的念頭來看待這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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